荀武与魔教从两个方向走入奉行所，彼此对视一眼，各自冷哼一两声，坐下。
从程序上来说，这次将会是“最终审定”。
荀武稍微观察了一下。
相比于他们这边，魔教这边人明显要多不少，观察起来，除了天捷星、天杀星，还有一两个，身上的破绽不多，有可能有一流或者临近一流的人，高端战力并不缺少，而那些魔教弟子，虽然比起这些高手来要差许多，但各自配有太刀，打起来也能支援支援。
奉行所内，除了坂上大尉之外，还有几个瀛洲官员，均是与案件处理、审理有相关的人。
这之外，还有一个双目无神，看起来并没有多少精神的年轻人，这个人荀武之前昨晚刚刚了解，正是那位被杀害的“水木大人”的长子，如今似乎二十二岁，武功水平也抵达了二流，也算不错了。
等到荀武等人入座之后，坂上先是随便念了点儿东西——大致上就是说，幕府将军一直挂念这件事，考虑到有可能伤了和中原的和气，又要为水木卿报仇、寻找仇家，告慰他在天之灵，所以必须要好好审理，一定要彰显大和一族的雄风。
但真要说...
事实上，对于坂上、对于将军来说，水木到底是被谁杀的，并不重要。
众人虽然心里都门清，但面上还是要过得去，还是要行事，故此在开案之前，先一步“发誓”，言说自己在今日所说的都是真话云云，也别管信不信，总之先说了再折腾。
结束了这些先期的事情，接下来的，便是前菜了。
天捷星先发制人，瞥了一眼手下，那人立刻点头，安排下去。
坂上看在眼里，却并没有制止，而是静静地等待。
片刻后，那人回来，与此同时，还领着一个人。
这男子，衣着华贵，看起来四五十岁左右，精神很是饱满，看起来过的还不错。
“蛇岭大人——”坂上大尉先是呼唤了一声，随后便开口“既然人已经到齐，那么我们便开始吧。”
“首先，因为此次也是头一次行事，之前从无先例，故此，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完美地执行下去。
请各位多多包涵。”
说完，他冲着荀武、魔教等人，弯下了自己的腰。
魔教一方几乎是下意识地迎合几声，荀武这边则稍微僵硬了一下子，没太适应状况，但很快也客套了两句。
“那么，我也不多废话了。”坂上坐下后，压着声音，开口说“首先，我们在审理案件前，需要先还原一下当日的事情——那么，我们就请当日唯一的目击者，蛇岭大人再次讲述一下发生了什么吧。”
蛇岭点了点头，抱着双臂，坐在桌后，慢慢地开始陈述。
“那日，我照常地寻找水木先生——大家也知道，水木先生是我们京都有名的笔道达人，如果需要一些精美的书信，通常都会拜托水木先生。”
坂上点了点头。
“就在那时，我看到了一屋子破败、划痕，还有许多战斗的痕迹。
水木先生不仅笔道厉害，而且剑道水平也很厉害，曾被将军殿下称赞，是货真价实的剑豪，我当时害怕极了，不敢靠近，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，这之后就立刻叫人了。”
他并没有说太多的东西。
天杀星在最初设计的时候，目的就是让对极门的两个人陷入无休止的官司之中，所以很多方面都模棱两可，不能确定，但也不能轻易排除。
“好的——”
“那么，接下来则是已知的讯息。”坂上继续说“后来我们观察，可以确定，水木先生是被非常厉害的火拳击中腹部，最后不治而亡，而目前京都之内，已知的，最强的火拳，便是李本卓阁下了。”
这就是目前所有的讯息。
非常少，而且真的不够准确、不够确定。
如果依旧只是这么一些的话，荀武今天甚至根本不用来，对极门的两位前辈是绝对不可能被强行诬陷的——如果是什么普通的老百姓，说不定还有可能背锅，但这种涉及许多一流高手的案子，并且根本没有确切证据的案子，不是那么容易可以确定的。
荀武听完，也不着急，就这么静静地后仰，等着。
因为过于轻松，以至于甚至有些半躺，看起来很是嚣张。
天捷星忍不住咬着牙，朝手下比了个手势。
第一招！
先声夺人！
“蛇岭大人，你好好回想一下，真的没有什么别的人了吗！？”她的手下会意，立刻开口。
因为确实没有实例，事情较为特殊，所以坂上也不拦着他。
“这？”蛇岭迟疑了片刻，犹犹豫豫地说“这...真要这么说，那确实是有...但我实在是没注意到...”
“哦？”荀武忽然开口“蛇岭阁下，这和你的口供完全不一样吧？你的意思是，你要在庄重的公堂内，在将军阁下授意下展开调查的案子里，推翻自己坚持半年的口供？
阁下真的要这么做吗？”
蛇岭被荀武这么一怼，顿时不敢说话了。
“荀武，证人说话的时候，你冒然插嘴，到底是谁不把将军阁下放在眼里？”另一边，天捷星的手下立刻紧跟着开口。
荀武轻笑一声，说：“刚才让蛇岭阁下修改口供的难不成是我？还是说阁下已经能不开口通过剑意把心中的想法传播给大家了？”
“你！”他非常恼火。
荀武身上的气势集中于一点，笑眯眯地看着他。
他直接打了个寒颤，顿时是怂了下来，不敢再跟荀武说什么。
“荀武，公堂之上，还要动用武功，以势压人，这就是盛晋捕快的作风吗？”天捷星低声冷喝。
“呵呵。”荀武又是轻轻一笑。
天捷星右手握成拳头，牙关咬紧，整个人都在轻轻颤动。
荀武一前一后两个呵呵，实在是让人恼火。
荀武还是那么一副处变不惊，相当轻松的模样，看的天捷星实在是牙根痒痒。
她抬起手，握了个拳头——给他下个猛料！
随后，她的手下立刻点头，朝一边使了个眼色，高声喊：“坂上大人，我们想请证人！”
证人？
坂上大尉挑着眉毛。
四宿教有个屁的证人？
他点了点头，示意可以。
不一会儿，一个身穿粗布衣裳，头发花白，看上去五六十岁的老者，被一群魔教弟子，架着抬到了奉行所内。
荀武微微皱眉，一旁，赵前辈先是皱了皱眉，随后下意识地惊呼：“是他？”
“哪个？”荀武低声问。
“当日，那个蛇岭啥啥家的农户。”赵前辈皱着眉头，说“当日，除了蛇岭，还有一些他们家的人。”
荀武点了点头，表示没有问题。
很简单的逻辑——既然魔教想好要诬陷对极门的两位前辈，自然不可能只有蛇岭一个证人，肯定会准备多方面的证人。
荀武伸出手，趁着这人还没开口前，从姬怜儿手边接过一张纸条，大致上扫了一眼。
这一幕，被天杀星精准地注意到，让他顿时眉头紧锁。
这个不知名的女人，果然是荀武真正的大牌...
那农户被架着走到堂中，根本不敢看屋子内的任何一人，噗通一声跪到地上，啥也不敢看，就这么低着脑袋。
“你是何人？”坂上问。
“小人...小人是京都外的一农人..”
“哦？”坂上似乎很是疑惑，问“那各位，你们请这位农人上来，是有什么要说的吗？”
魔教浪人立刻开口，说：“坂上大人，天捷星殿下近日接连走访，终于将这人找到——那日，正是这人与蛇岭大人一同行事，恰巧也看到了那日的场景。”
“稍等一下——”荀武忽然打断他的思路，在那个农人说话前，就开口说。
众人只好转头再看荀武。
“阁下，之前蛇岭先生说的是，为了书法方面的事情，所以才要找这位水木先生，在这种情况下，为什么会带着一个农人吗？
蛇岭阁下，可以跟我解释一下吗？
毕竟，听起来漏洞很多。我也没什么多余的想法，就是想确认确认。”
蛇岭看了一眼魔教的浪人，随后略微沉默之后，说：“那日我之所以要寻找水木先生，正是希望能够从水木先生那里求来几幅字，祈求接下来风调雨顺，粮食好好生长。”
“原来如此，谢谢蛇岭阁下解惑。”荀武点了点头，没有再说什么。
那个浪人有些疑惑，不知道荀武为什么不接着说下去了。
但既然不说了，那就别怪他们无情了！
“喂，快说，那天你见到谁了——”
那农人身子一抖，抬起头来，也不敢看那边，就指着荀武这边的一人，说：“他！”
浪客冷冷一笑。
这招假证，你怎么应对！
赵前辈被忽然指到，顿时就火冒三丈，当即就要拍桌，差点儿就要开口大骂，还好荀武之前就安排好了，让霜满秋拦着两位，所以赵前辈也只是想拍桌，并未真的动手。
听到这一声，荀武脸上挂着非常平静的微笑，嘴角只是轻轻翘起，并不明显，也并不显得多么嚣张。
“你确定？”坂上开口问。
“我确定！我确定！”那农人连忙点头。
坂上点了点头，转而看向荀武：“那么...赵先生可有什么解释？”
他在等，等荀武开口。
虽然他之前调查了荀武的事情，知道荀武确实如他所说的一样，非常强力，但今天到底如何选，他自己其实尚且没有决定。
如果四宿教这边优势巨大，那么他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雪中送炭，帮助荀武等人；而如果荀武等人能抗住攻势，那么他来个锦上添花，也未尝不可。
简单点说，谁优势大，他跟谁。
魔教这边，准备时间充足，先声夺人、先发制人，目的就是一次性打灭对极门。
而现在，显然就是要荀武表现自己这边的时候了。
荀武依旧显得非常平静，脸上还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，他在听到坂上的话之后，很是轻松地说：“大尉阁下，有几个问题，我想要问问这位农人，不知道可不可以？”
魔教一方几乎下意识地就想要阻拦荀武。
问？
问什么问，赶紧盖棺定论，逼着俩人刨腹自尽证明清白什么的，这才是他们最想看到的。
但显然，坂上并不这么想，而是轻轻地点了点头。
“那好。”荀武看向那个农人，开口说“老哥不用害怕，在下荀武，是个捕快——不知道老哥名何？”
“力..力次郎..”
见荀武开始和这人聊天，四宿教的几个高手，都忍不住开始皱眉。
他们不知道，荀武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，东扯西扯，还都是拉家常。
天捷星看向手下，那浪人急忙点头。
他低声开始和天捷星汇报自己的工作。
这个人，是天杀星早早就准备好的，而在今天“使用”之前，他特意整理了一套东西，让这个人记住，足足教育了半年之久。
包括为什么要跟着蛇岭来京都，那天在京都内都干了什么，见过什么人，等等等等，非常全面。
他听着荀武的问题，很快就发现，荀武就是在通过言语，引领那农民回答问题——但很可惜，都已经被他提前安排好了。
半年前或许是耕种时间，但他就是在京都，他从来没见过姓赵的，但他已经详细地和他说明了姓赵的老东西的外貌，所以不会认错，同样，为了防止出现时间差错，他还让他记住了很多东西。
他的准备滴水不漏，这个农人，就是他制造的，最佳的假证！
半年的时间，他为此准备了整整半年时间，就是为了今天在天星大人们面前表现！
绝不会出错！
“还真是滴水不漏啊。”很快，荀武摸着下巴，轻轻地笑着。
坂上眉头紧皱，浪人这边则露出了笑意。
然而，听到荀武这么说，天捷星和天杀星，面色却是齐变。
“可惜，正是这种滴水不漏，才会出现问题啊。”荀武紧接着说。
魔教浪人听了荀武的话，很是不解，同时又有些愤恨。
我准备如此充足，你再怎么说，也没有意义！
“你是蛇岭家的农户，侍奉蛇岭阁下，并且在之前，陪同蛇岭一同拜访水木先生。
这一行的目的是祈求字画、祈求风调雨顺，那么，也就代表，这是蛇岭阁下对领地内天气变化产生了担忧，即便没有水木先生，应该也会找其他类似的东西替代吧？不然，种稻的时候，心里肯定会不踏实吧？
那么——东西呢？”
浪人一愣。
“在...在家中——”
“在家中？”荀武举起手中的纸条，挥了挥，说“据我所知，你已经半年没回过家了吧？你确定东西在家里？
老哥，好好想想再说吧。”
“这..这...”他本就不健康的皮肤顿时刷白，哆哆嗦嗦，什么也说不明白了。
浪人千叮咛万嘱咐，说他哪怕遇到难题，也绝对不能看他、绝对不能征求他的意见。
“就算这样，也并不能证明他当日没看到！”浪人还想再试试。
只要农人坚持，荀武就改变不了结果。
荀武则单手撑着腮，悠闲地看着他：“是啊——那，我再问一遍，你当日真的见过我们吗？”
“对——对对对！”他斩钉截铁。
“哈哈。”荀武大笑“下一个——
那一天，我还没来瀛洲呢！”
浪人气得如同筛糠。
掉坑里了！